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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抢过包袱,转身便走。兰旭无计可施,喟然长叹,霎时发掘出晏果的好来,那混小子虽然调皮捣蛋,但好在行事有迹可循,有什么说什么;不像花时,说话行事莫名其妙,叫人三智五猜。
花时听到兰旭的叹息,心肠登时凉了半截,只道兰旭厌倦了迁就他,离去的心思更足了;可任务在身,又不能弄巧成拙,真的离去;最后别别扭扭地扯了个台阶下:“我的马是我亲手所杀,要赔,也当是我给它赔命。”
兰旭怔了怔,听出弦外之音,俄而失笑,这孩子,连安慰的话,也要拐着弯子,硬邦邦地杵人,便耐下性子,上前哄人:“只当我多管闲事,你是公主府的贵客,出行连匹像样的马都没有怎么行,叫人笑话我公主府不懂待客之道。”
花时嘴上不再推拒,但一时不能转变太过,便僵在原地装木头。兰旭继续道:“我的马是公主所赠的大婚贺礼,登记在内务府册上,随意赠予,可是杀头的罪过。你这条命,还得留着赔你的马呢,我可不能拿走啊。”
花时这才施施然松口,仍不说定,道:“公主和驸马的慷慨,在下铭记在心,但无功不受禄,这匹马就当是公主府借在下行脚之便,他日在下择居另僦,自当奉还。”
兰旭只有妥协。花时上前与马儿亲近,脸上浮现出欣喜之色,倒像个寻常少年应有的样子了。兰旭见他高兴,面上不禁也浮现出微笑。
回想昨日,晏果受了惊吓,自然不能瞒住公主,兰旭待公主下晚儿从宫里回来,第一时间将事情细细禀明。公主斜靠着椅子,叫金翠儿揉按太阳穴,闭着眼睛,无奈道:“宫里还催着果儿去请安呢,这下子又要赖上几天了。”
私心来说,兰旭不太喜欢儿子频繁进宫,须知伴君如伴虎,况且艾松蒙冤之事,始终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可他本身就是攀附于公主这棵大树上的一根藤蔓,在晏果的成长问题上,不便过多插手。
兰旭将不满压在心底,转而说起,想赔给花时一匹马。
公主睁开眼,目光在兰旭恭敬的脸上逡巡一圈,随后挥退左右,让兰旭坐到下手,看着兰旭殷勤地侍奉茶水,忽然说道:“他很像你小时候,是不是?”
兰旭的手顿了顿,搁下茶壶,敛目低眉,喟然叹道:“是,我与他同命相怜,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儿时的自己。但他不如我幸运,我遇到了艾大哥,花时却孑然一身,无良师益友相伴,体会不到亲友相爱的快乐。如有可能,我想拉他一把。”
“现在正是朝廷用人之际,若能一心一意忠于朝廷,大雍王朝不会放过人才的。”
若一心一意归顺朝廷,自是最好;若不能,朝廷纵然忍痛割爱,也不能落入他国之手。
兰旭道:“艾大哥拼死相护的朝野臣民,兰某誓死守护到底,绝不让任何心怀不轨之人染指大雍江山。”
公主得了承诺,满意点头,投桃报李,果然当即吩咐内务府挑选良马。
兰旭看着花时抚摸马背时欣喜的神情,心思却仍在昨夜。十六年来,他暗中调查艾松蒙冤一案,却处处掣肘;因次次恰到好处,时间一长,他不免怀疑这背后,有公主的身影若隐若现,只是抓不到切实证据,不能凭空质询。
兰旭颇感失望,当年公主在死牢中许诺,会与他一同揪出幕后主使,如今却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种种不肯放任兰旭追究真相的举动,反而令兰旭察觉到,先皇一纸谋反大罪,或许不是妄信奸佞之臣谗言的结果。自古猜忌之主用柔媚之臣,奸佞的是君是臣,实在不好说。
那么兰旭就可理解:公主天潢贵胄,心中自当以皇室社稷为首,情与爱是再微末不足道之物。公主对艾松年少怀春,也只能是十四岁的夏天里一场瞬间的悸动,随那时的蝉鸣一起,葬于当时。
而救下兰旭,是公主对年少情爱唯一的纪念。
大哥尽忠死守的朝廷,反而是害他家破人亡的罪魁——兰旭不止一次地动摇,这样的朝廷,有什么守护的必要?
公主注定不能与他同行,他也不会为了任何人,停下追寻真相的脚步。一厢情愿也好,孤木难支也罢,他总要给艾爻一个交代。毕竟,为此,他不惜抛弃了他。
对艾爻的思念,尽数倾泻给了年纪相仿、出身同籍的花时,这孩子正是大哥当年,描绘的、想象中的,艾爻长大后的样子。而坎坷的身世,更令兰旭怜爱不止。
思及此,兰旭目色温柔,对花时笑眯眯道:“你喜欢就好。”
晌午,两人一起用了饭,花时早饭吃得晚,便只用了几块点心。小憩后,兰旭见院子里没有花时的身影,以为还没起,遂去了东跨院探望晏果。
还未进门,就听晏果大呼小叫:“你太厉害了!我要那个,你把那只兔鹘射下来给我,我就带你进宫,让皇帝表哥赐给你好多好多金银财宝!快呀,一会儿它就飞回家啦!射它的膀子,当心别弄死了,我还要玩的!”
兰旭额角青筋猛跳,脑仁抽痛——那只兔鹘是两条街外的户部尚书钱大人家的大公子养的,平日里爱得如珠如宝,娇妻美妾都比不上这只扁毛畜牲的一根毛。偏偏这兔鹘就爱来公主府的东跨院蹦跶,晏果眼馋了好久,要不是兰旭明令禁止,晏果早就想法子把兔鹘搞进他的小宝库了。
兰旭疾步而入,只见晏果指着墙外大柳树上的兔鹘,急得上蹿下跳;花时则挽箭搭弓,沉稳笃定;忽然听到有人进来,两个孩子一齐回头,见是爹,晏果悚然噤声,往花时身后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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