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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福仔细观察那神色,瞧着……倒没什么怒意。尤其淡琥珀色的眸子压低,长睫裹一层浓稠的阴影,瞧不出端倪,只觉得深沉如渊。
再伺候一晌,饮食吃水都如往常,依旧是隔着一层冷雾似的嗬出气来,没什么喜悦惆怅似的,他便放下心来。
羸弱小国,广袤穷乡,争权夺地,打打闹闹,应当不妨事。
这点小动作,燕珩还不放在眼里。
翌日,德福伺候人出了金殿,登临鸣凤台。
燕珩神色无虞,有意邂逅什么人似的,金靴踏过玉阶,几乎可以称得上闲庭信步……终于,脚步顿住。
德福心里一紧,赶忙抬头去看。
果不其然。
赵信迎面而来,闯入视线。
“见过王上,向您问安。才说这样大的瑞雪,是个好兆头,竟得见王上……”
“嗬,”燕珩垂眸,锐利目光刮过他的脸,“赵信。”
为帝王撑伞的仆子躬身下去,浮雪落了一层在伞面上,如淋湿的月光。
赵信慌忙稽首,不敢再去瞧他的脸,“是,王上,我……我是说,瑞雪兆丰年,往后必定风调雨顺,四海民安,是顶顶好的兆头。”
燕珩冷睨,“寡人治下,风调雨顺,竟缺这场雪?”
被这轻寒风浇了冷气,赵信脊背发寒,慌忙抬手。
“啪。”
紧跟着,利落脆生的一个巴掌。
赵信叩首,“是赵信失言,请王上饶恕。”
燕珩意味深长,“倒是巧合。”
似被猜透了一般,赵信吓得大气不敢喘。
迟疑间,他又怕自个儿疑心太重。毕竟,昨夜他才得了父王的信儿,又都是自己自赵国带来的、自小伺候且极信得过的仆子,那等消息,无论如何也……
“赵信,”那冷声发问,“你且说说……这燕国风调雨顺,赵国何如?”
“赵国……”赵信战战兢兢答道,“有王上照拂,赵国亦是风调雨顺。”
那金靴轻挪了两步,踩在他的手背上,居高临下的声音带着凛冽的笑意,“何如?”
赵信吃痛,强忍着齿间溢出来的恐惧,声音颤抖,自肺腑间隙挤出来一句话来。
“王上说赵国风调雨顺,便是风调雨顺。王上说赵国民不聊生,赵国便不敢……不敢风调雨顺。”
燕珩唇角微微一勾,“嗬。”
片刻后,金靴挪开,越过他朝亭中去了。
赵信匍匐跪行着转过身子来,仍伏在地上,不敢吭声。
站定的身影又顿住,燕珩拨了拨衣领,大发善心似的:
“瞧瞧那株梅树,开的多好。既这样碰巧,寡人也该赏你一株。”
赵信心口一颤,惊骇如浮萍。
他抬头去看,瞥见这会儿城墙根儿里那抹红,雪色中傲然独放,骨肉清白,确实开的很好。可他知道……若依照往日的规矩,那处便不是梅树,该是他的心口血了。
“谢……谢王上饶恕!”
燕珩回过眸来,吓得他忙又低下头去,那视线寒刃似的将他凌虐的不堪,慌乱中,他只好盯着自己的手背看。
那双摁在雪泥里的手,添了金靴边的泥尘,红肿到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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