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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浔探身取酒的动作因他的话稍稍停顿,他偏了偏头,目光看向天子的使臣,似在询问诸全为何忽然发笑。
而早已满肚子火气的薄小姐自然是晓得使者为何而笑。
她扬了扬眉,高声道:“使臣阁下,如此肃穆庄严之场景,阁下为何嗤笑,如此不识礼数?这便是天子使者之威仪不成?”
这话说得可谓毫无礼数,锋芒毕露。晋国的群臣都素有听闻这位大小姐的跋扈娇纵之名,对于她这样的做派也是见怪不怪,倒是对面的宫家家主的那位妹妹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几抹蔑视。
且薄云钿这话一出,端着杯子喝水的稚陵狠狠一呛,这不是在指桑骂槐地骂她么?她抬眼望着薄云钿,心想这大小姐简直是恨不得天下大乱。
却听见即墨浔低笑着说:“你把我衣服解开了,怎么办?”
“天子素来听闻晋王有君子之名,外臣今日一见,却觉名不副实。”使臣诸全摸了摸他的两撇小胡子,冷哼了一声说道。
下头的人只见着了一袭锦白色滚朱红边,上绣据说有五条螭龙的礼服的他们最最可亲的王端着金樽,饮酒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似乎在蹙着眉头望着诸全,平端有种委屈的神色流露出来。
委屈?却听诸全拍案而起,约莫终于有个机会让他拍桌子,所以拍得桌子狠狠一震,他怒斥:“薄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稚陵的目光于是又丝滑过渡到诸全身上。
薄云钿说:“阁下这是?恼羞成怒了?”说着,故作娇媚地掩嘴笑了笑,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王座上的即墨浔。
稚陵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她的话后,又吃了一颗葡萄。
殿内一下子响起许多窃窃私语的声音,交头接耳,如同发掘到了什么天大的八卦。
稚陵转而又想到自己此时好像不该佛系地吃瓜,应该说点儿什么;说什么好呢?她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个好演员。
她思索了一下后,心中忽然有个冒险的想法,不知会不会贴合太后的心思;但也不妨一试。
她的目光状若无意地扫过薄云钿的时候,薄云钿也正在看她。
她立即抱紧了即墨浔的胳膊,大力摇了摇,颇有地动山摇的架势,而后她眼角似涌出泪花,声音泫然若泣:“陛下,臣妾不认识他的!”
她的声音不刻意做作的时候,宛若一把轻云出岫,清丽柔和,大约最适合低吟浅唱,诵读诗词了。
此时这样刻意的矫揉造作,即墨浔听得太阳穴一跳。
他的第一反应,她演技实在亟待提升。
然而底下所有人却只能瞧见白衣青年将那个红衣少女顺手按进了自己怀里,一手扣着腰,一手扣着她后脑勺,这是十足的保护的拥抱姿势。
众人还瞧见青年的手安抚似的一把把轻柔捋过少女如瀑的黑发,他们感慨着凝光夫人怎么有如此一头漂亮的长发的同时,听见了青年淡淡的嗓音响起:“孤倒是要问诸全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嗓音如金玉相击,字字清脆明晰,平淡中蕴着一抹委屈和质疑,眼尖的薄五公子还发现陛下的肩膀有些明显起伏,仿佛正压抑着怒火。
至于好脾气的陛下的怒火从何而来,薄慎之想了想,约是刚刚凝光夫人顺手点燃的。
若是那样的美人在他的怀中啜泣,他也做不到坐怀不乱,诓论心平气和地从容处之。
即墨浔抬眼,目光冷冷地看向哑巴一样尚不知怎么辩驳的诸全,冷冷说:“阁下是天子使臣,身份尊贵。屈尊降贵参加夫人的册封礼宴,使礼宴增辉,孤心中感激,一直以礼相待,却不知阁下竟然……”
余下的话未明,他的目光又轻轻点在了他怀中女子的身上。
那个“竟然”之后,自然是无尽的委屈气愤,仿佛在指责诸全,自己已经这样对待他,他怎么能够觊觎自己的女人,还肆意不敬,惹出嫌疑,让夫人受了委屈伤了心。
好似一下子诸全阁下真的就觊觎了凝光夫人,也真的就惹怒了晋王陛下,晋王连他天子使臣的脸面也不顾及了,只想为夫人出头。
诸全愤愤道:“晋王,外臣受天子命来为海光盛宴道贺,这是经久流传的古习,贵国人今日一而再再而三挑衅,不把外臣放在眼中,还污蔑外臣,难道,晋国是要与天子为敌!”
这顶帽子扣下来,无疑就是把晋国当了靶子,虽说如今夏王室式微,但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一做的。晋国若是此时爆出不尊天子的事,经人刻意引导舆论,那下一次赵国举尊王攘夷之大旗,第一个就要来讨伐晋国了吧?
这便是稚陵刚刚心中灵光一现闪过的想法。
“污蔑?”
一道带着泣音的声音反问道。接着是几声让人听了都共情的呼吸,仿佛是受了天大委屈后在竭力隐忍着哭泣而不得不做出的深呼吸一般。
实际上是稚陵闷得太久快要窒息,从即墨浔的怀中抬起脑袋来,立即就大口大口呼吸了一番,才觉得顺畅多了。
她回头去看诸全,眼神哀伤,“不知我们如何污蔑了阁下?方才行揖礼的时候,阁下的目光便不规矩,陛下也瞧见了,只是陛下敬重阁下,没有多言。若阁下自身行得正坐得端,又怎么会恼羞成怒?殊不知,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这一抬头,再一回头去看诸全,即墨浔只见她的眼圈红红的,泪汪汪的眼中蓄有泪水,煞是可怜可爱;额发虽凌乱了不少,但十分有凌乱的美感。
她现在就像……暮春时节零落成泥的雨后海棠。
是了,海棠。
他心中不可避免地忆及了另一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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