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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见漕运司之前,沈瑜春先带姜琰见了个人。
他们是单独去见的,偌大的厅堂那人正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许久未见他的两鬓已经有些花白,眼袋吊在眼睛下面,面部浮肿,好像一个被气吹起来的糖人一戳就破。
姜秉好像老了很多,可能是因为朝廷命官差点死在自己的船上,见到沈瑜春时眼泪一下子飚了出来,拽着沈瑜春的袖子哭天抢地道:“沈大人,你还活着,太好了啊呜呜呜呜呜!”
姜琰瞧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在心里冷哼一声,他哭这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出殡呢。
“咳咳。”沈瑜春受不住这聒噪地哭声,提醒他道,“姜老爷,你看看我身后。”
“呜呜呜呜呜......啊?”正努力挤出两滴马尿的姜秉一听这话,偷偷看了一眼身后,大惊失色道,“清、清儿?你怎么在这儿?”
姜琰觉得好笑:“我不在这儿在哪,你不是派人找我了么,你会不知道?”
姜琰出口地话根本算不上尊重,事到如今她也没必要尊重姜秉,她能理解姜秉的种种行为,但不代表她认为这是对的。
姜秉看出了她眼中的冷漠和鄙夷,碰了一鼻子灰,无措地用指腹重重摩擦了一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讪笑着愣在原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琰实在觉着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不知道姜秉痛心疾首的样子在做给谁看,空荡荡的厅堂三个人都低头沉默,她不耐烦地说道:“沈大人,你把我爹找来是要请他帮忙看船吗,若是,请快点去漕运司吧。”
沈瑜春听见这话怔愣一瞬,好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想了一会儿后才回道:“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
沈瑜春却没回她这句话,而是对姜秉颔首道:“姜老爷,辛苦您跑这一遭,下官没什么事了”,紧接着他问姜琰,“姜小姐是否还要与令尊说些什么?”
姜琰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不想再和姜秉虚与委蛇,于是如是说道:“父亲,沈大人救了我,我还欠他个人情,您也看见了,女儿一切安好,若是没什么急事,要不我们改日再聊?”
言外之意就是忙着呢没空,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姜秉哪能听不懂她的暗示,如今他的这个女儿越来越厉害了,还攀上了沈瑜春这朵高枝儿,就算他想再说几句,但人家都点明了这是帮沈大人的忙,他不纠缠,就相当于自己也帮了沈瑜春,他能这么没眼力见儿吗,只好像一个慈祥地家主一样笑着说道:“去吧,沈大人为国为民,他的事自然是头等大事,小女能帮上沈大人那才是我姜家的荣幸!”
姜琰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向姜秉行礼告辞后,便跟着沈瑜春坐上了去漕运司的马车。
长平街上人声鼎沸,阡陌纵横,举目便是绣额珠帘,低头便是过尽千帆,太湖水悠悠,夕阳脉脉,文人骚客独倚江楼,歌女揽琴唤客。
姜琰将抬帘子的手撤下,对上沈瑜春带着询问的眼神。
姜琰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开口解惑道:“大人找我父亲来,是想作势?”
想必沈瑜春早已打点好了各处关系,姜秉上午从濯州出发,脚还没踏上湖州这地界,他为什么来湖州、来湖州要做什么,背后都依靠着什么势力,都被湖州的这些老狐狸们摸得一清二楚。
甚至有可能就在这间客栈里,都隐藏着时刻监视着他们的人。
沈瑜春知道姜琰这是明知故问,但还是默认了,只不过他有一事想不明白,正好姜琰给他搭了个话,他顺势问道:“姜小姐可曾怨恨过姜老爷?”
“啊?”姜琰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怨恨?我恨他作甚?”
沈瑜春有些惊讶:“你当初不是在船上,你不知道他其实从未费心找过你吗?作为他的女儿,你不伤心?”
姜琰醒悟:“啊,你说这个,我知道啊,以他的人脉,稍微找人打听一下就知道我在哪了,不可能我混进船员里了都没发现我。”
“那你还......”
她打断他:“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沈大人,人为什么一定要获得父母的关心呢?”
沈瑜春眼里闪过一道惊色:“可人之行,莫大于孝,自古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人这一生若是不能得到父母认可与关爱,那这人应该会很难过吧。”
“哈哈哈哈......”姜琰笑得恣意,“那沈大人二十有六就是钦封的正三品,沈家家主有没有对您另眼相看呢?”
她这话问得大胆,稍有不慎就会惹人不快,但姜琰还是这么问了,因为他的眼里有的只是惊讶,并没有不赞同,果然,沈瑜春双眸暗了一瞬:“没有。”
“但沈大人你已经很厉害了啊,你是同龄人的佼佼者,只要认识你的无一不敬佩你,与你共事的同僚无一不尊重你,很多人都走不到这种高度,但即便如此,或许在沈家主的眼里你还是个在树上荡来荡去的野猴子呢。”
她的眼睛亮亮的:“有的时候为什么要期待父母或者别人对我们的认可呢,有些父母严厉是因为他们爱自己的孩子,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可我爹不一样,他不爱自己的孩子,或者说比起爱孩子,他更爱自己的生意和手里的钱。”
“我从很小就知道这件事,我爹不爱我,所以我根本就不期待他对我寄予厚望,他对我过度关心我反而还会不适,这也不能说我不爱我爹吧,我只是觉得血亲只是一条纽带,它将我和我爹两个人绑在一起,但我们又是独立的个体,既然我们对对方都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为什么还要互相寄托彼此的希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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