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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说得极是。”秦章忙不迭地拱手,“我才疏学浅,望先生多加指点。”
“指点倒也不敢当,”齐玄道,“我前几日听几个士子议论,楚王身为女子,牝鸡司晨,朝政上有些个失当,实是不足为奇。”
“先生的意思是——”
“楚王承爵,本就是异数,”齐玄悠然道,“今上厚待藩王手足,不惜拂逆纲常,如今老楚王已逝,求嗣之说已成画饼,楚王年已及笄,亦已无夭亡之虑,太子仁厚明决,难道不该匡正纲常,杜众人之口么?”
“妙极!”秦章拊掌大笑,突然又讪讪收住神色,“这样威逼,只怕有损朝廷礼遇藩王的本意——”
“楚王牝鸡司晨,本就违礼,又假凤虚凰,娶了王妃,更为千夫所指,若太子肯下旨匡正阴阳,她只有欢喜,岂会恼恨?区区一介女子,竟和男子一样,妄想建功立业的福分,朝廷若不管不顾,岂不令天下男儿寒心?如今正是主少国疑的时候,太子忍痛处置宗室手足,也是为了示天下以公,震慑乱臣贼子,老楚王一生忠心为国,倘若泉下有知,也只会欢喜赞叹,岂会反对?”
“虽是如此,”秦章极力收敛着脸上的喜色,拼命紧皱双眉,“终究是朝廷亏待了——”
“女子终身有依,算什么亏待?”齐玄喝了两杯酒,一双细目更是半开半闭,似是立时便可睡着,声音也低得几不可闻,“楚侯千金脱了这桩假姻缘,便是给了安远侯天大的人情,你若是再等下去,便有人要捷足先登了。”
“是哪一个?”
“楚王太妃眼下就要进京,”齐玄语气不耐烦得仿佛这是京里人尽皆知的常识,“老楚王自幼便在太后膝下长大,如今却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对楚王府多加体恤,眼看四月里便是她老人家七十寿诞——”
“啊,”秦章抽了口冷气,怔怔道,“晋王好手段!”
“不错,”齐玄道,“那一纸弹章,本就为此刻所设,届时楚王自然轻易脱身,她若能安然出了宗人府,那擅言出兵的罪过——”
“先生说得极是。”秦章脸色顿时沉重起来,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立时起身告辞。
这样软弱嗜利的小人,虽然可玩弄于股掌之间,彼此相对时却总有些让人不快,齐玄懒洋洋地又独酌了几杯,刚觉得心底的鄙夷被酒意洗濯得清爽,小厮已经回来报信:“小的看着秦舍人折回天街,从明德门方向重又进宫了。”
“是么?这一颗咱们伏了数年的棋子倒是难得的勤快,”齐玄微微一笑,“四爷若在,必定又要拿他和那个懒懒散散的家伙比了。”
“这两人怎么能相比?”小厮笑道,“若是秦舍人有半分杜大爷的豪雄气概,就不会这么勤快地去劝说太子,也早没咱们的事了。”
“呵呵,且不说这个,”齐玄放下酒杯,安然微笑,“三天了,京里这些凉州的话头也该到了直州,那家伙再懒散,如今也该发动了罢?”
“寇安国当真死了?”自王庭威死后,京里的消息便总让苏定一不安,二十五日东宫使者到来,更是让他惶惑,中午撑着体面敷衍了李潢一顿酒席,起更时便又亲自偷偷到驿馆来探听口风。
“寇将军三月十二日殉国,甚是壮烈。”萧仲卿嗤笑一声,手里的酒杯几乎被打翻,“此事已遍传天下,大人尚不知情?”
“知道,知道,”苏定一望着萧逸道,“不知朝廷打算如何处置?”
“如此良将,自然是辍朝赠爵,树碑立祠,”萧仲卿依旧懒洋洋的不甚理会,见萧逸立在廊下,神色严厉地朝自己一瞥,才勉强在院内的那块大石上坐直了身子,“此事也已遍传天下,大人也不知情?”
“是,是,”苏定一甚是尴尬,只是望着萧逸不放,“依萧相之见,下官应如何应对?”
“凉州不妨事。”萧逸瞪了萧仲卿一眼,又和颜悦色对苏定一道,“这正是苏大人的机会。”
“机会?”
“国戚世族气焰太盛,总归有违天和,王庭威之死,太子如今并不欲追究,只是终究需要些须手脚,让那些个御史谏官们乖乖闭口不言。”
“萧相说得不错,”苏定一此刻脸上方才透出喜色,“京里打点的一应花费,都包在下官身上。”
“些须身外之物何须介怀?”萧仲卿实在忍不住,仰面放声大笑,“明日便有人送一份大礼给苏大人,大人只管等着向朝廷领赏便是了。”
“什么功劳?”苏定一犹自懵懂。
“昔日故人的一段旧债,不关苏大人的事,”萧逸轻舒一口气,“我明日便去东江,亲自了结它罢。”
有什么刺得胸口隐隐作痛,仿佛二十年的旧创又一次崩裂,萧逸望着头顶星汉灿烂的苍穹,心头却蓦地涌上一阵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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