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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玉听了“小梅”二字,心中一动,正要说什么,贺赫赫却又迷迷糊糊地说:“对了,大哥回来了没有?”
顺玉跪倒在地,伏在贺赫赫的膝盖上,说道:“大公子……大公子快回来了。叫你要等着他。”
贺赫赫又说:“这样……三弟呢?他还哭着为那个破状元而伤心吗?”
顺玉道:“没有了,没有了,他现在很好。”
贺赫赫道:“是吗?那就好……对了,你那么想和小梅成亲呀,那就去吧。我跟大哥说说……我总不能叫你伺候我一辈子吧?虽然我的一辈子也未必有你的长……”
顺玉忍泪道:“怎么会?公子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贺赫赫笑道:“我死了还能又活,已经是很好福气啦,说不定我就合该短命的……”
顺玉的泪珠不住滚下来,道:“可公子,公子您才刚二十出头呀……”
贺赫赫似乎已经听不太真顺玉的话了,却分明听到门外台阶上的声响,不禁直起了腰杆,问道:“外面……是大哥回来了吗?”
顺玉也听到响动,便忙拭泪,快步走到门边,撩起了帘子,却见只是松树上的积雪啪嗒跌下撞碎在台阶上罢了。
顺玉却不知怎么的,含泪道:“是啊,他回来了。”
待顺玉转过身来时,贺赫赫已经微笑着合眼了。
因下了一天的雪,不少积雪在枝头,松树却仍然青翠,上覆着白雪,更显清新。那白雪不是碎落,刚扫好的台阶,一会子就又覆盖了雪。顺玉不知自己已扫了多少回,才等到了长谣回来。长谣就像是那棵松树一样,身上覆满了雪,他的肩上是雪,他的眉上的雪,他的发上是雪,他急匆匆地赶来,脚上的鞋已经沾满泥污了。
顺玉大概是哭得太久了,此刻已没了眼泪,竟是一笑道:“可回来了,公子等您好久啦。”
顺玉伺候长谣将架子上搭着的嫁衣一层层地穿起来,对着穿衣镜而立,果然是十分的艳光四射,顺玉道:“我就知道您穿这个好看。公子他还没见过你穿鲜色的衣服吧?”
长谣回来的时候,贺赫赫新郎纱冠上的簪花已经枯黄了。长谣将纱冠上的花换了,然后把顺玉赶走。顺玉也不知为什么会被驱逐,因为她不知长谣将换命金铃带了回来。
贺赫赫醒来的时候,脑子仍混混沌沌的,眼前是一片红花花的,只有长谣的脸白得跟雪一样。贺赫赫似乎已经很习惯重生了,所以他显得比较镇静,只问道:“我怎么又活过来了?”
长谣道:“因为你要陪着我的。”
贺赫赫笑了笑,胸口一痛,却又咳了一口血出来。
长谣忙扶住贺赫赫,道:“你如何了?”
贺赫赫笑道:“我也想陪着你。”
世上有句话,叫“治得了病,治不了命”,长谣此刻却是苦于“救得了命,救不了病”。妖毒无法可解,贺赫赫只是俗体凡胎。他每呼吸一回,那吸进去的气体都似是冷的,冷得割伤他的喉咙,他每呼一口气,都似要用尽全身的气力,他能活着,却只能这么活着。
贺赫赫闭口不谈自己的痛苦,他只默默地摸着长谣的脸,笑道:“有个这么漂亮的新娘子,我真是太幸福了。”
长谣看着贺赫赫发白的嘴唇和每一次呼吸都会皱起的眉头,喉头发紧,说不出一句话。他甚至不敢触碰贺赫赫,他害怕即使是肌肤都摩擦都会刺痛对方。
贺赫赫就算不说自己所受的痛苦,长谣难道看不出来吗?
长谣甚至觉得,自己的心也痛起来了。他与贺赫赫拜堂,在拜了三拜后,贺赫赫却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幸得长谣及时将他扶住。但贺赫赫却仍喷出了一口血——他只是没有死。
贺赫赫倒在长谣的怀里,仍道:“我很好……”
长谣颤声道:“不……”
贺赫赫咳了一口血,好久才缓过来,又说:“你……我不舍得你……不舍得你一个人……你一个人……想必会难受……”
长谣的胸腔中似乎又涌动了一种强烈的冲动,强烈得就像是有滔天的巨浪拍向了他,他不是天辟的石崖,他不可无所触动,那灭顶的冲动令他无法自控,心口跳动着剧烈的痛苦,他不得不宣泄——他一手拥紧了贺赫赫,却一手探入了贺赫赫的胸膛,握住了那颗跳动的心脏。
当年沙玉因亲手杀了微才人,是因为他不愿微才人被天巫救活,他现在杀了贺赫赫,是因为他害怕自己会承受不了一个人的孤寂,从而自私地再次使用金铃,再次让贺赫赫受苦。只有是他亲手杀的人,金铃才救不回来。
沙玉因挖过了许多人的心了,连狐狸苏玉藻的心也被他挖过,他本就是个掏心能手。但是如今,他要掏的却是爱人的心——那个宁愿掏自己的心来送给他的人……他低头与贺赫赫交换了此生最后一个有呼吸缠绵的吻,与此同时,他手上便狠狠用力——那份痛,仿佛是他要掏的是自己的心一样……
新婚本该就是红色的,今夜红烛如血。
贺赫赫流出的血是那么的温暖,温暖了长谣的手心。
他含泪而生,也只有落泪,才能解脱这个劫数。长谣感到眼睛一片火辣辣——要流泪了吗……折磨了这么久,终于肯让他流泪化劫了吗?他心痛欲绝,眼眶刺痛,忽然一湿,他以指拭揩——雪白的指尖上,血红得分明。长谣的眼中流出的不是热泪,是冷血。他的血是冷的,却也是红的,从双目淌出,在白皙的脸上画了两道凄绝的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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