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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疏弦在贺家村名声甚好,长得俊俏,读书识字,又有养家糊口的本事,父母皆亡,若是嫁了她都不用伺候公婆。故而村中适婚的小娘子都盯着她,想要通过“媒妁之言”将她绑死。谁承想,贺家早藏了一个娇娇娘,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
贺婶子离开的时候直叹气,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也没听说贺家小郎君成家的事儿啊?就那样在一起了,可不是平白让小娘子受委屈吗?可不成,他们贺家村不能出这等负心薄情的渣滓。若是放纵贺疏弦那么做,怎么跟蘅娘交待?贺婶子匆匆忙忙去找贺家族长,说什么都要将婚事落定了!要不然,坏名声传出去,耽误的他们整个村!
贺疏弦无言目送贺婶子远去。
“我、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云希音柔柔怯怯地问,她一双眼睛生得漂亮,她半撩帷帽,半遮半掩间,更是欲说还休的妩媚多情。
“没有。”贺疏弦吐了口浊气,瓮声瓮气道,“是我坏了你的名声。”
“反正也是个偏僻的地方,传不到京城。再说了,你——”云希音的眸光刻意地在贺疏弦的胸前逗留,似笑非笑的眉眼一勾。
贺疏弦转身重新栓上门,她没看云希音,温声道:“外头凉,回屋去。”
云希音“喔”了一声,在庭院中的积雪上踩了几脚,听着吱呀吱呀的陷雪中,她又轻快地笑了起来,声音清脆如银铃。
贺疏弦心惊胆战地看着云希音,生怕她在雪地上滑倒。
云希音将帷帽摘下,她凝着云希音,莞尔一笑道:“昔日在家中要时时刻刻注意着规矩,现在无人管了,很是痛快。”
贺疏弦憋了一会儿,才挤出一句:“小心你的伤。”她看着云希音回了屋中,才转向厨房,继续折腾晌午饭。村里人家大多只吃两顿,但贺疏弦要练武、打猎,饿得快,慢慢地养成三餐的习惯。她的厨艺稀松平常,一碗小粥看不出什么,等菜肴端上桌时,她觑着云希音,怕她不习惯这儿的粗茶淡饭。
贺疏弦的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云希音一览无余。她进食的动作斯文优雅,等到放下碗筷,才对贺疏弦笑道:“你就算给我个胡饼我也啃得。我借住在你这处已是麻烦,哪还能不分轻重挑三拣四呢?”她将先前取出的十两金推给贺疏弦。
贺疏弦眉头一蹙,薄唇紧抿。她救云希音又不是为了贪图那点钱财,她摇头道:“我不能收。”
云希音调侃道:“难不成是嫌少?”
贺疏弦听了这句话,更是一副收了委屈的屈辱神色,她猛然间站起身,木凳子在地面拖曳出刺啦一声响。
云希音见她生气,也意识到不好,忙收敛起调笑之色,正容道:“阿贺,我知道你是真君子。可就算是君子也得花销是不?你若是不收,你送的东西我哪里敢用?都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救命之恩,不是仅仅十两金就能抵消的,除非你真想让我以身相许。”云希音的性子难改,说上两句,语调中就充斥着促狭的笑。
贺疏弦垂下眼睫,还在生闷气。
云希音又说:“我可是十分挑剔的。”
贺疏弦飞快地瞥了她一眼,气鼓鼓道:“你方才还说不会挑三拣四。”
云希音被她一噎,半晌后才说:“你先存着,我需要置办东西,到时候你替我跑腿。”她好说歹说,才劝贺疏弦收下十两金。此刻的云希音庆幸自己没多拿,一来逃难时身上携带金银财帛不多,二来嘛——她见贺疏弦就不是个能掌家的性情,省得她乱花。
等到贺疏弦收拾完锅碗出来,云希音又打探她的消息:“你家中就一个人啊?”
贺疏弦点头,黯然道:“是。”
云希音又问:“你为什么要做男儿装扮呢?”
贺疏弦道:“从小如此。”
云希音:“那以后呢?”她打量着贺疏弦,身量比寻常女子要高些,可能相较郎君要瘦削单薄些,可时下长安流行宽袍大袖,一个个比得是飘逸绝伦,争得是神仙风貌。若是贺疏弦在长安,必定能博得风流美名。可到底是个小娘子,为何要充作男人?
贺疏弦诚恳道:“我不知道。”她阿娘得了场急病没的,似是有些话没有来得及交待。她以前想知道,但现在没多大兴趣了。阿娘都不来她梦中,无遗言相托,那就当没有吧。
云希音:“你读了书?难不成想参与贡举?”
贺疏弦脸红耳热,低声道:“云娘子何必打趣我。”
“是我的错。”云希音很诚恳地认下。
贺疏弦见她如此,顿时没话。
安静数息,云希音又状若无意地提起:“我见屋中有一张琴。”那琴可不寻常,一张好琴价值千金,瞧铭文,似是出自制琴名家毛况之手。
贺疏弦依旧没什么防备心,她道:“我阿娘留下的。”她偶尔也会操琴一曲,可琴艺远不如她阿娘。阿娘那是鼓琴风雷动,而她则是万鸦齐飞尽归林。
见云希音眼中满是好奇之色,她又道,“我阿娘应是出自大户人家,至于我阿耶——我没出生他便死了,阿娘不提,我也不想去触她的伤心事。我有阿娘就够了。”可最后阿娘也离开了。喜与悲的转换只在瞬间,贺疏弦心中凄然,一双眼睛蓄满水雾,但很快,她又将寂寞孤单藏了起来,朝着云希音和气地笑了笑。
云希音勾起贺疏弦的伤心,当即低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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