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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命比纸薄,危险似星火,也许隐秘的,不止于此。
楼庭玉想听新话本,她却觉得,这些都不如忠勇侯的事迹好听,于是挑灯夜战,写下了新的公文。
虽然楼思晏的身份尚未清晰,但已然确定侯府是一潭水深火热,绝不能嫁,除却政务不能言明,其余能昭显他私德有亏之事,应立即揭发。
夜雨连绵至天明,连檐上青苔都格外湿沉。
画彩端了水来服侍焦侃云梳洗,对于她打字仗打得鸡血充沛,整宿不眠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
“大人!小焦大人!太子府有急报!”门外疾步声掠来。
焦侃云刚在水盆中扎了猛,立刻仰头,水珠挂了满面,焦急问:“怎么了?可是阿玉又病倒不见客了?”
书吏拖拉着一身的水扑倒在门前,颤声哭喊道:“大人,太子殿下……猝然薨逝,无力回天,此时已由仵作验尸,盛身入棺了!”
天水轰然倾泻,崩裂了满院春色。
从尚书府到太子府,这条路她不知走过多少回,策马疾驰不过一刻钟,可这一刻钟,她竟离奇地将往昔十三年的无忧岁月都在脑海重过了一遍。
也不知何时到了府前,圣上出动了御林军护送太子遗体,阖府的凄惶被雨水浸贴在门前,供许多人观看指点。军差恐吓,才将人都拦到了数步之外。
一名佐事的大公公认出了她,上前劝道:“小焦大人,您也多节哀吧。”
焦侃云木讷地盯着虚空一点,“怎么去的?为何这般突然?病故?”
“殿下身康体健,是有歹人谋刺!”公公抹了泪,“仵作说,三更天时便已经去了,不在府内,离府不过数百步,殿下又有吩咐,并未遣人跟随身侧,只去了短短半刻钟,便丧命了!”
她听见自己从嗓子里挤出些断断续续的字句,“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怕是不得。”公公叹了口气,“太子殿下被一刀穿喉,刀口捻转,血肉模糊,死状…甚为可怖!不让您见,也是为了您着想。更何况陛下御令,不允许任何无关人士靠近,影响判案,有违者杀无赦。”
“无关?”她冷不丁一笑,凄声自语,“我与他十三年莫逆之交,到了了竟只有一句无关。”是了,生死面前,总是人人无关的,焦侃云双眸涣散,唯有语气坚定道:“我要见阿玉的随侍们,我与他们交情匪浅,待我问几句话便好。”
公公满面不忍,“随从看护不力,陛下怒极滔然时,已下令将阖府上下所有的侍卫奴仆处死了。”
她不可置信地将虚散的视线集中到公公的脸上,声色喑哑,“你是说,全部…?”
便听得雨声繁闹中,公公尖细的嗓子扯出纤薄的转音,听得人汗毛倒竖,“是啊,陛下执意要东宫陪葬,若非念在小焦大人您的面子上,东宫各司府的小吏们也全都逃不了。”
焦侃云猛地闭上双眼,不忍再晓得下文分毫。
好像有一根笔直的竹刺从她的心口处穿过,不带半点犹豫,毛剌倒起,钩刺刮得她十指尖的缝隙里都锥疼起来。
原本喧沸的街道顿时静谧无声,只言片语依序灌入耳中,本是窃窃耳语,此时却清晰可闻。
“东宫之主这才离宫不到两年,便倒了?太子府修建时说是铜墙铁壁,天呀,看来天下真的不太平!”
“小点声!此事也是咱们可以议论的?东宫上下都陪葬了,你也想掉脑袋?!”
“太子的辅臣们这下才是难办了,虽然捡回一条命,可该如何另从新主呢?”
“那要看圣上另立何人为储了,若是个有容人之量的,许是挑拣一些还能用,若是立了二皇子……”
焦侃云只是呆愣地站在太子府前,望着她踏过数次的玉阶,军差的铁鞋踩在上面发出铿铿的声音,她才恍然发现,其实那台阶是最冰冷的材质,只是往回她来时,楼庭玉有意为她铺了茂绒的华毯。
匾额上的字是她题的,阿玉喜欢她狂放不羁的大字,私下里说将来君临天下,她便是一品辅官,还要为他的明正堂题字,届时一笔一划,镶银描金,悬于高处。
她今日腰间佩的,还是最后见他时,他赠的玉坠,坠名为渊渊友,取自“渊渊其渊,浩浩其天”1,我有一友智如水渊,聪慧渊博。此玉磨成时,唯有两坠,另一坠由皇后娘娘亲手赠给了她的闺中挚友。
为何今日愁雨不断,落珠成线?往年这会子的天气明明最是晴好,本应该向阳外出的。焦侃云会约楼庭玉出去放纸鸢,他扯线的手蹭出个红印也要鬼吼半晌。
一刀穿喉时,怕是想叫也叫不出了,利落的一刀,本可以霎时斩断他的人世牵挂,兴许连走马灯都不会有,刀锋却偏偏又在喉口捻转。
他该有多疼啊。
阿玉最怕疼了。
她看见风来跪在太子府前撕心裂肺地哭嚎磕头,他想为楼庭玉送行,可力所不能及,又跪行到她的脚边,“大人!是不是我的错?若是我一直留在殿下身边,便不会发生此事了!大人,你想想办法,殿下救我孤苦一命,请最好的教习让我学武,我有今日尽数殿下所赐,我尚未来得及报答,只想为他磕头送行啊……!”
绵柔雨像裹挟着绣花针,一尖一丝扎入风来的身体,浸湿衣衫后,又穿透四肢百骸,惹得他频频战栗,泪容虚白。
风来的名字,亦是楼庭玉取的。他说“风来风来,瞧着就是英雄不问出身的名字,潇洒不羁,好风借力凌云直上,以后你可要做我的一等侍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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