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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务员放下一个矮脚的玻璃杯,盛着奶油栗子粉。色泽奶白,尖头上缀着一颗红樱桃。
何未欲要说话。
“我的行程,”白谨行恰到好处,比她先一步出声,“恐怕要提前。见不到你二叔了。”
她视线转向他,如此仓促?
“抱歉。”白谨行轻声道。
她不知该说什么。
白谨行接着说:“明日走前,我也想问你买一回船票。”
怎么他也要买船票?她不解。
“从广州走,”白谨行眼里盛着笑,解释说,“至于数量,你来定。我见两张船票,便打个电报,让在德国的朋友定个大些的公寓房,见一张船票,便定一间小的。”
这根本不是一个选择题。退一万步,就算她喜欢上了白谨行,也不可能在二叔回来前,就跟着他远走。他应是在初见面,或至少在刚刚,觉察到了她无心结婚。
难怪二叔想自己嫁个没见过面、大上十岁的男人,他身上该有他父亲的影子。那影子二叔定是记忆深刻:宁肯自己做致歉的那一方,也不愿收取对方的亏欠。
白谨行笑着示意她吃甜点,不再多说。
她内疚于让他承担了全部,再甜的奶油栗子粉都没了滋味。
又一个姑爷……错过了。
莲房暗叹,将何未签字的出票单拿给票务经理后,仍想劝小姐。但见小姐神色低落,猜小姐心中更不痛快,寻思是否这位错过了的姑爷另有新欢?左右权衡下,没敢劝。
正好,谢骛清的副官来叩门,说:“今夜,我们公子包了泰晤士厅,请何二小姐去。为白公子送行。”
莲房回头,问她的意思。
何未应了。
七点的场子,直到今夜闭场。
何未怕一场仅有三人,本就有昨夜租界的事在,这要传出去怕就是三人对峙的场景了。万幸包场的主人并不蠢笨,满场是人。有西装革履的青年人,亦有长袍马褂的男子,然而最亮眼的仍是闺阁名媛、时髦女郎和零星的女学生。在她小时候,交谊舞还是使领馆和租界内的洋人爱好,是留学归国圈子的自娱活动,有过的公开舞会,都是旁观者居多。
五四后,一切大不同了。
这新思想的风一刮,舞厅成了最时兴的消遣地,擅舞的女孩子尤其多。
舞厅的角落里有张大桌子,副官带她去时,桌旁只有吊着胳膊在喝酒的谢骛清。副官拉开座椅,她坐在了谢骛清身旁。
“他人呢?”她问。
“应酬朋友去了。”谢骛清眼不看她,只看舞池内的赤橙黄绿青蓝紫。
何未手中无物可握,没着没落的,只得单手撑下巴,陪他看舞池。他将整杯喝到见了底,把空杯搁到桌边沿。
“他入京前,”谢骛清慢慢地说,“曾认真想过要和你结婚。”
谢骛清问副官要了瓶子,又说:“他没有过女朋友,没有妾室,没有跟着的丫鬟。你所计较的,都没有。”
她对白谨行有内疚。但对着面前的人,只觉得被误会成了草率敷衍的人,半天说不出话。
“我也认真考虑过,”她郑重告诉他,“原定过年结婚,怕来不及买齐,嫁妆都备好了。”
见谢骛清不说话,她又说:“谢将军这种身份的人,大约无法理解,我们这类人对结婚的慎重的。”
他慢条斯理地倒满酒,越过半张桌子瞧了她一眼,竟笑了。
她委屈,他倒只是笑。
“下次说这种话,要在人少的地方,”他把一杯副官刚从对面餐厅买过来的、放到两人当中的可可牛奶推到了她面前,“对我没什么。不知道的,以为我拿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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