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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不信,在你,我做过的事绝不会不承认,可没做过的事,也绝不会承认。”
咫尺之间,气息相交,烛光里,彼此间是什么神情都瞧得一清二楚,归菀喉头发紧,把他一推:
“我没说是世子做的。”
晏清源笑笑:“但你心里想的就是我,我没说错吧?”
归菀闻言,忍无可忍,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干脆顺着他的话:“世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听起来,倒像是赌气,她身子微颤,一搦腰在他手里这么箍着,那张经年不变的英俊的脸,烛光映照下,细密的长睫,明亮的眸子,还有眼角眉梢惯带的笑意,忽又如寿春城那一幕一样,叫她又觉惊诧又是痛恨。
他这个人,没有一句能叫人相信的。
从来都是如此。
归菀不无悲凉地想到。
晏清源则伸出手,在她唇上按了又按,道:“你别自以为是瞎想,我这个人,向来坦诚,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
他确实一直厚颜无耻得坦诚,也残忍得坦诚,归菀把他手挪开,想要说话,还是忍住了,重新拾起剪刀,对着花:
“草木一秋,人活一世,大概都有自己的命数,我想有什么用?世子,我并没有瞎想。”
“咔嚓”一声,多余的末枝,被她给剪下来了。
不过,归菀还是如愿以偿地住进了听政殿后院--晏清源的内宅。
隔着一道墙,每日一大早,能听见隐约读书声,知道是晏清泽住那头,晏清源对他的课业向来管的死紧,他也不敢忤逆,便也见怪不怪了。
归菀宴起,一夜频发噩梦,两只眼,微微地肿着,她倒不再拘束着自己,绣枕尽湿,脑子里想的却是哭完了也好,这辈子的眼泪该到头了。
昏昏然洗漱,朝铜镜前一坐,镜中人也在呆呆看着自己,眼底有点发乌,显然失觉。她那一截子皓腕蓦地从乌黑的青丝间滑落,懒得梳头,人又被定住了。
等一回神,走出来,一直到月门外头才见到刘响一个,内宅的侍卫,素来就刘响那罗延两人,其他都在外头守着,也是惯例。
归菀见是刘响,便大大方方打听,才知道晏清源早朝去了,几时走的,悄无声息,她竟一点感觉也无。
外头湛蓝蓝的天空上,一丝云彩也没有,又干又冷的风却呼呼刮个不住,旋着落叶朝脸上飘。归菀倚在廊下,手一伸,接住枚叶子,叶梗那还残存些许绿意,却已经被无情西风扫将下来。
她扭过头,看了看那些枯枝,忍不住轻吟:
“此树婆娑,生意尽矣。”
出片刻的神,把裙子一抖,果断朝后厨方向去了。
自从长安回来,东柏堂上下无人不知,她是大将军最宠爱的姬妾地位无匹。于是,这一路,畅通无阻,竟也没人拦她,只把两只探究想看却又不敢多看的眼睛,在归菀身上迅速掠了一掠,又快速收回。
见到蓝泰时,归菀一愣,他一个刚过而立之年的汉子,多日不见,竟瘦得脱了相,她不由得鼻间一酸,一想自己再无一个相熟的故人,眼泪不请自来,颤颤喊了句:
“蓝大哥!”
建康的消息传来后,蓝泰几欲崩溃,强撑着不倒。此刻,见了归菀,脑子还是清楚的,嫌此间人多嘴杂,给归菀丢个极隐晦的眼神,归菀会意,跟着他朝一角亭子里走去了。
“蓝大哥,你家里的事,我听秋姊姊说了。”归菀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不大会安慰人,自知这样的话,也没多大用处,无声掏出帕子把眼角一拭,两人有片刻的沉默,在秋风长空下,倒似飘蓬断梗,真真正正的亡国无家。
江左百年兴亡看饱,只留残山一梦,用不着笔抄、墨描,都在太子殿下那一把火中潦倒收场了。
归菀先开的口,声音飘忽,仿佛只在求个佐证:“蓝大哥,我姊姊死了,你知道吗?”
蓝泰状虽憔悴,闻言,眸光一闪,似乎敏锐捕捉到了归菀的意图,只含糊说:“知道,陆姑娘,人死不能复生,死了的便是死了,你得好好活着。”
归菀盯着他的眼,把脑袋晃了晃:“是晏清源杀了她。”
说完,整个人就比风中落叶抖得还要厉害了。
蓝泰惊讶不已,一时语塞,晏清源断不会把这样的事告诉归菀,可归菀是如何得知的,令他生疑,她既知道了,怎么还能在晏清源身边呆得住?
这样一想,神色间的微妙变化全落到归菀眼睛里去了,歪打正着,她不由得朝后退一步:“蓝大哥,你也知道这个事是不是?”
蓝泰哑然,很想告诉归菀自己和她父亲的副将程信早趁晏清源不在邺城的日子里联络上了,他们已经替她想好出路,心念急转,觉得时机没大到,遂不应这个话,反倒说:
“陆姑娘,你,”很快意识到难能启齿,咬了咬牙,“他要是愿好好待你,你暂且还跟着他。”
一席话,说的归菀立睁圆了杏眼,失声道:“蓝大哥,你当真想让我跟着他?枕着我爹爹老师姊姊还有寿春将士们的尸骨,过下半生么?你是不是也觉着我是女儿身,天生就该叫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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