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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解两匹马,我出去走走。”
眼看日头早都过半,冬日天黑的极快,也就是数个时辰的事,刘响当他是发闷,忙不迭抬脚去了。
等备好马,却见晏清源身后还跟着个人,头顶突骑帽,脚踩羊皮洒金靴,若不是刘响一路相随,倒真以为是哪个单薄瘦削的鲜卑小少年,这会,不过一眼认出是归菀,这才明白两匹马的意思,世子是带佳人去散心的,迟疑了下,问过晏清源,只身跟在了后头,算作随从。
出了晋阳宫,却不是信马由缰,而是往西山大肚崖方向。
西山大佛下另有永宁寺,香火极盛,因玉壁一战,无数六镇未归故里的冤魂等着超度,因此,无论白昼黑夜,香客不断,四处可见默默祈祷的百姓。
晏清源没带归菀去寺中凑这个热闹,只抬头一扫上方的森郁松柏,墨黑的一片,重彩一笔,直逼眼目,略一思索,命刘响代自己到里头去上了柱香。
刘响颇觉意外,这个时候,忍不住说话了:“世子自打回晋阳,一次也没进永宁寺,还是进去一趟吧,告祭英灵。”
晏清源面无表情:“我是要告祭,但不是在永宁寺。”
话中别有意味,刘响不再多问,一掣缰绳,从马上下来,行了个礼,快步进寺去了。归菀则紧了紧领口,分明听到了他这一句,试探问道:
“世子不去寺里告祭,那要去哪里?”
“在心里。”晏清源忽对她一笑,只打了个机锋,归菀失望地扶了扶突骑帽,把那双翦水秋瞳又露几分,刚要再说,就冲晏清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引得晏清源哈哈大笑,拿鞭子一卷,手上发力,归菀就落到他这匹马背上,稳稳坐在了怀里。
“冻着你了么?”他低头一问,拿大氅又把她裹紧几分,似乎有些后悔,四顾一看,就要调转马头,“还是回去罢。”
归菀却不肯,回头冲他眼睛一眨:“世子带我出来,本意是什么?是想带我看大佛的对不对?”
晏清源莞尔,点了点她微红的鼻头:“对呀,可是实在太冷,冻坏了你,不值得。”归菀不服气的一摇头,“我没那么娇弱,不过刚才鼻间一痒,冷风激的,既然来了,我也想看看大佛。”
“可不是,你没那么娇弱,”晏清源忽贴在小耳垂上,逗逗她,“我怎么着对你都受得住。”
归菀先是不懂,继而明白过来,脸上顿时飞起红晕,热热的,嗔他一眼:“大白日的又没个正经。”晏清源呵呵笑了,声音缠绵起来,“我就喜欢对你没个正经,你能奈我何?”
“去看大佛罢。”归菀赶紧撇下这个话头,把目光放远,遥手一指,“骑马过不去吧?”
这边刘响出来了,晏清源冲他丢了个眼色,刘响便把归菀的那匹马,先寄停永宁寺,再出来时,见两人已经朝石窟那去,赶紧也一挥马鞭追了上去。
大佛后头环山,就这么磅礴地坐在山崖的怀抱之中,可四下里,衰草连天,冷风摧城,更衬的那具庞然大物,遗世独立,似对人间漠不关心。
两人下马换作步行,夕照的余晖落下,天空不断变幻流云行状,把个薄冥烧的如火海一样绚丽,大佛的脸上,也遍洒金光,归菀再仔细瞧,又觉得无端添了丝温柔敦厚。
道路两旁伸出的荆棘,扯住了归菀衣角,她挣了片刻,缠的更紧,正想求助晏清源,眼前寒光一闪,晏清源拿匕首斩断了荆棘,连带着衣角也跟着飞去,归菀无奈一笑:“这是同归于尽吗?”
“不,”晏清源一捏她脸蛋,“这叫快刀斩乱麻。”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往前走了。
等真正来到跟前,归菀还是一惊,大佛那几个脚趾,都要比她腿还粗,归菀好奇一摸,又凉又硬,往后退出几尺远,见佛阖目安详,拈花似笑,那抹笑,实在太淡,似有若无,可不碍风华,一低首,便见众生心。
凡大寺,皆有浮图,僧房甚众,又有雕梁画栋,不逊园林,归菀在江南亦有所观,但这样浑厚不知耗费多少工匠心血的大佛,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每年四月初四,晋阳仿当初洛阳旧制,会将寺里菩萨的雕像运出,受百姓瞻仰,”晏清源一抚佛身,跟她解说,“还有西域凉州来的胡人,会表演吞刀吐火,有趣得很。”
“吞刀吐火?”归菀把一双杏眸睁得极大,满是惊疑,“那岂不是要死人呀?”
看她露出稚童样的好奇不解,晏清源忍不住笑道:“我就说你南蛮子一个,见识也不怎么样。”
归菀不由把嘴一嘟:“我没有见过,就是没有见过,最起码,我没有不懂装懂,也没好为人师。”
说着兀自往一旁的石碑瞧去,见那上头线条流畅,笔力老道,刻的正是开凿大佛这件盛事,极尽铺陈,辞藻华美,手抚过刀刀见骨的字迹,归菀不禁留一声叹惘:
“仆今追念,回首怅然,岂非华胥之梦觉哉?”她看看晏清源,“世子,这石碑,哪怕再受风流雨打风吹去,也能传世百年,甚至千年,只是,你我今日在这一站,恐怕只是一粒芥子,再无人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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