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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夏末,天气依旧闷热,蝉鸣不止,河水湍湍。卫青立在清凉的水中仔细洗刷着一匹高大的青鬃骏马,那马低下头不停用头轻拱轻蹭卫青,时不时喷出响鼻,与卫青互动亲昵。
在离一人一马不远处的岸边,另有一匹浑身火红的乌孙名驹低头啃着地上的草,马尾轻甩,十分悠闲。
两匹名驹都取下了马鞍辔头,不染杂陈的光亮毛色在日光下反射琉璃般的色泽。马虽名贵,但毕竟不是人,一般贵族府中都有专门的骑奴照看马房的马,很少有人像卫青一般亲自上阵。
卫青将青鬃马全身上下洗刷干净,拍了拍马脖子放它上岸去转悠,自己则是将快要落下的衣袍下摆随意一卷塞进腰带别在腰后,去岸边放的包裹里拿出两个水囊,涉水向河中一块大石走去。
那大石椭圆底部常年被河水冲刷变得十分光滑,顶部则能容纳两三人小坐。日头渐斜,阳光已不像正午那样灼热,但依旧烤人。那大石上远远望去竟然还躺了一个人。不过将外氅脱了下来罩住头,既能遮住刺目的光线,还能容人在阳光下小憩。
躺在石上的年轻人睡得正沉,除了衣服包住的地方,露出来的双手都缩在白色外氅下躲阴。作为习武之人,一旦感知有人接近必会全神戒备,便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也是如此。可这睡着的年轻人非但没醒,连动都不动一下,呼吸均匀,如一只收敛爪牙的小豹那般憩在大石上,好梦正酣。
卫青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才一会儿不见就毫无防备睡着了,也不知该说是心大,还是仗着自己武艺好就肆无忌惮。
卫青道:「还未好全就敢在这样的太阳下边睡觉,这是仗着年轻体质好了,看来是药没喝够啊。」语中调侃之意甚浓,却也能听得出浓浓的关爱。
不愧是汉军最高统帅,观察敏锐,轻易就能抓到年轻人的要害。
他虽搞不清楚霍去病怎么突然害怕起喝药来。但对那几天哄外甥喝药比打一场漠南之战还艰难仍是记忆犹新。
李世民下意识浑身一个激灵。秦王殿下十六岁投军勤王,十八岁单骑救父,冲锋在前,撤退在后,骁勇过人。可即是如此,他也有忌惮的事,吃药便是。
幼时体弱,经常吃药,后来习武体质渐好,离药罐越来越远。母亲缠绵病榻时,他衣不解带日夜照顾,沉闷的药味萦绕整个屋子,开窗透气也散不开的苦郁味道。直到亲眼见母亲在阿耶怀中仙去,方才惊觉那股浓浓苦涩已经深入骨髓,就连滑过唇角的泪也是苦的。
他讨厌药味,只因痛苦的记忆不愿回想。醒来之后,首先闻到的依旧是药味,听到女人的哭声,撕心裂肺的如同跪在娘亲床榻前无助的他那般。
一听「喝药」二字,李世民腾地一下坐起身,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罩在头上的外氅拽下来,眼睛微眯,神智还未回笼,嘴里已经在说:「不,不喝药。」他连说了两声,往四周一顾,耳畔听到有人轻笑出声,方才回头看向卫青,微愣一下展颜露出一排雪白的牙,唤了一声:「舅舅。」
清朗的嗓音残留着睡醒后的丝丝沙哑,他接过卫青递来的水囊喝了一口塞紧盖子,接着重新侧躺回大石上。
「回去了?」
卫青站在外甥身旁用广袖替他遮着太阳。
年轻人摇摇头,目光落到水面上,忽然叹了口气。
明明是他央着卫青一起来灞河跑马的,最后兴致不高的也是他,跑了几圈就牵马到河边跟着卫青把马浑身打理干净后就随便找了块石头躺上去闭目眼神。
卫青了解外甥的脾性,外人眼中少言不泄的骠骑将军,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老爱缠着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跟屁虫。现在这爱黏着舅舅的年轻人明明心思沉沉,却偏偏嘴上默然,卫青能想到许是跟外甥的病未好有关,但肯定绝不单纯。
之前看到的一卷霍去病手抄过的书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卫青微微蹙眉。
「有心事?」卫青道。他看到外甥撑住头的右手腕上缠着一圈细布,里面敷了捣碎的透骨草。这还是他亲手给外甥缠上去的,至于原因嘛——
「还在赌气?陛下也是关心则乱……」
「陛下的关心就是来探病时两句说不到就先臭骂一顿。然后罚我这个大病未愈的人抄书了?」披着霍去病皮子的李世民嘟囔,十二分的委屈。
他指的是他根本不晓得霍去病之前居然跟未央宫那位同样不好伺候的主大吵特吵了一架,以至于刘彻过府探望时随口问他一句想清楚了要不要娶卫长,李世民直接下意识摇头。
史书上没有确切记载骠骑将军究竟成婚没有,刘彻的长女卫长公主他是知道的,会下嫁给平阳侯曹襄。不管是出于历史还是出于对霍去病自身,他都必须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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