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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提着两杯饮品走进监听室,他的同僚正戴着耳机,屏幕上还和他离开之前一样,显示的是神父给克莱德公学的学生们上课的景象。
“马丁?你要的红茶。听到什么有意思的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居然要听一个……给克莱德公学的小崽子上课,老天,他们为什么不多招一些博士生来搞监听?”约翰把自己的咖啡从纸袋里拿出来,自顾自地讲了好一会,才发现同僚没有理他,不由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上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马丁?哦见鬼,你这是什么表情!”
马丁有一头被生活摧残得稀疏的姜黄色头发,长脸上分布着许多雀斑,他由奶奶养大,是个虔诚的教徒,会在每天上班之前亲吻十字架、下班后对神汇报一天的行为的那种,要约翰说,他就应该去考神学院,出来当个神父,但是马丁说他已经考了四次了,每次都在上布道台的时候因为太过激动而昏厥。
政府虽然和这几个黑洞生物进行了合作,但是也不可能放任他们为所欲为,尤其是学校这种敏感的地方,在佩特罗沙开课之前,这间教室就已经被特工们检查了好几遍,许多隐秘的地方都有摄像头和窃听器,预备着一发现他讲了不该讲的东西就用火灾之类的借口把学生们带出教室。
作为虔诚的教徒,马丁当仁不让地获得了这份监听的工作——没有人能比他更敏锐地发现不对,只要那家伙一讲出不对劲的东西,哪怕这个词还没拼完,我手下的小伙子都能知道他在使什么坏——马丁和约翰的头儿信誓旦旦地说。
然而此刻,马丁扭头看着自己的同僚,约翰只感觉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等等,他这是什么表情?他要哭了?老天!他眼睛里亮晶晶的东西,该不会真的是眼泪吧?!哭就哭吧,为什么他的表情是在微笑!
约翰觉得自己已经无法用别的语言形容马丁的这个表情了。
他想起他的孩子出生受洗的那一天,那个小婴儿躺在母亲的臂弯里,眼角还挂着泪珠,手指含在嘴里,肉嘟嘟的脸上就是恬静安宁的纯洁笑容,所有见到他的宾客们都赞扬,这是个天使般可爱的孩子。
而马丁脸上的表情,和那时候他儿子脸上的一模一样。
一个婴儿这样微笑是可爱、恬静、纯真,但是这个笑容放在一个成年男性身上时,所有目睹这一表情的人都会忍不住浑身发麻,那是一种,又恶心又怪异的感觉。
约翰说不清自己一瞬间想了什么,他只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拔枪指着自己的同僚:“马丁?你怎么了?我想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马丁像是压根没听见他的话,双眼飘忽朦胧,一会儿看看约翰,一会儿看看周围,最后痴痴地将视线投回屏幕上,在看见神父的一霎那,眼里迸出了狂热的专注和虔诚,那一支对着他的枪口被他无情地忽视了:“什么?我?不,我不用休息,我很好,说真的,约翰,你也得来听听这个,我们一直曲解了神的旨意!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之前听到的那些布道都是伪论!是我们自以为是的解读!神早就指引了我们获得真正自由的方向,祂将祂的使者派遣到这里,指引我们这群羔羊向祂进发……我居然这么愚蠢……”
他自言自语着,语气越来越激动,眼睛里的泪水打着圈儿地转,把约翰吓得汗毛直立,大喊道:“冷静!马丁!冷静!”
“我很冷静!”马丁不耐烦地冲他喊了一声,“我说了我没问题!放下你手里的小东西,万一走火了你是想跟我一起上天吗?”
监听室面积狭小,的确有跳弹的风险,约翰犹豫了一下,见马丁的确没有攻击性行为,这才迟疑着放下枪。
“我建议你也来听一听,这能让你重新理解这个世界,至少……对神有新的、正确的理解。”
马丁此时已经平静下来,表情和动作都十分正常,看起来刚才他好像只是因为过于激动而显得有些面部狰狞?约翰这么想着,也高兴于这只是一个小误会,一边拿起桌上的耳机,一边有心情吐槽了两句:“从小到大我已经听够了神父‘对神的正确的理解’了,要是这次没让我听到点新鲜东西,我会在你脑袋上开一个漂亮的洞的,我发誓。”
马丁没有理会他,专注地看着屏幕,约翰自讨没趣,也戴上耳机,听了起来。
监听室里陷入了无声的寂静,两杯滚烫的饮品在桌上一直到凉透,都没有人再想起它们。
与之相比,更为寂静的则是神学院的讲堂,一群方才还嬉笑私语,上下打量神父的学生们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安居着死者的坟墓也不会比这里更加庄严、肃穆,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身体前倾,渴望清晰地听见每一个从神父口中传出的音节,他们脸上露出了如痴如醉的迷狂,年轻的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狂热,如出一辙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可怕,仿佛神正降临此地,而他们正得以闻听神语——不,就算是真正的神降临了这里,恐怕也不会得到这样的虔诚的追捧了。
无声的潮涌正渐渐覆盖这座建筑,如同蜘蛛张开它的巨网,用包裹着糖衣的甜蜜的话语,将雪白的蛛丝一根一根缠绕上他们的脖颈,而被抓捕在网中的猎物浑然未觉。
等待在外面准备“处理”突发状况的特工们左等右等不见耳机里传来指示,也纷纷松懈下来,开始开点没营养的玩笑话。
本来嘛,不过是一次讲课而已,能危险到哪里去?这么多人守在这里也实在没必要,只不过……讲课的时间是不是长了一点?说好了是两个小时,中间应该有一次十分钟的休息,但是这都下课五分钟了,竟然一个学生都没有出来?
“里面情况怎么样?”
耳机里沉默了几秒,监听室那边慢了一拍才回答:“……很好,没问题。”
按掉通话,特工对身边的同伴抱怨:“监听室那群混蛋肯定又在偷懒了。”
正嘀咕着,他们的组长忽然面色一变,耳机里传来了什么新的指示,过了一会儿,他气急败坏地低声骂了一句脏话,朝着一个方向走了。
几分钟后,他再次回来,身边已经跟上了两个同样是克莱德公学制服打扮的小少年。
“哦,真是漂亮。”一名特工暗暗点评了一句,注意到组长的表情有些僵硬,不仅是表情,肢体动作也有点……紧张?
他在紧张什么?
组长带着两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少年走过来,例行公事地询问了一句:“里面怎么样?”
“那边说没问题,看起来那位教授讲的课实在不错,或许他可以兼职去做一下神父?”
“哦,”组长看起来根本没在听他说什么,直接道,“这两位,也是克莱德的学生,你带他们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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