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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那儿!”
一声清喝乍起,重妩慌乱中后背撞上梅枝,花瓣簌簌落满肩头。她转身欲逃,却见月洞门下转出个提着盏灯笼的少年,正皱着眉冷冷打量她。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宝蓝色锦衣在月光下泛着华光,额上一顶金丝莲花冠束起长发,生得倒是俊俏不凡,就是皱眉打量人的表情刻薄了些。
重妩眼见逃不掉,干脆端起一副端庄有礼的架子,敛衽行礼:“见过公子。”
虽不知这少年身份,但想来大晚上的不睡觉敢在御花园里瞎溜达的必是什么王子皇孙,还是礼貌些为妙。
那少年扬着下巴,稚气未脱的面庞绷得冷厉:“你是谁?为何夜半三更在御花园中游荡?”
重妩信口胡诌:“奴婢是昭华殿新来的洒扫宫女,不慎迷了路......”
“胡说!”少年逼近一步,狐疑地打量她,“哪来的宫女穿成你这样?你当孤...当我是好骗的么!”
重妩一怔,低头看向身上孔雀绿襦裙——这可是芙媱怒砸千金买的云裳阁华服,在夜色中都闪烁着金钱的光芒,确实与宫女装束天差地别。
她眼波一转,索性仗着精湛的演技糊弄过关,摆出副委屈模样低声啜泣道:“公子明鉴!奴婢原是被贵妃娘娘赐给昭华殿的侍女,因白日里冲撞了贵人,被掌事姑姑罚去浣衣局做苦工,这才...这才慌不择路逃到此处。”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假意拭泪,袖口滑落间不经意露出一截白皙手腕,在月光下泛着玉色。
少年目光在她腕间一顿,忽地别开脸:“罢了,谅你也不敢欺瞒。”他语气软了三分,“母妃...贵妃娘娘向来宽厚,怎会因这种小事罚你?”
重妩险些笑出声。方才梅林里那跋扈女子若算“宽厚”,芙媱都能称得上慈眉善目了。
她状似无意般撩起衣袖,将方才翻墙时蹭的腕上红痕露给他看,见那少年蓦地蹙起眉,哀声道:“都怪奴婢笨手笨脚,打碎了娘娘最爱的青玉盏。”
少年盯着那道红痕,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忽道:“你起来吧。”
树影婆娑,月光将两人身影拉得细长。重妩这才看清那少年面容,只见他眉眼精致如画,却笼着层郁色,倒像只被金笼困住的雀儿。她想起方才贵妃厉声训斥宫人的模样,心下了然,故意试探道:“夜深露重,公子怎的独自在此?”
少年面色一僵,手中灯笼晃了晃,暖黄光晕映出他眼底一闪而逝的落寞:“与你何干?”
重妩倚着梅树浅浅一笑:“是了,奴婢多嘴。”
她随手折了枝红梅把玩,漫不经心道:“只是奴婢方才瞧见贵妃娘娘发了好大的脾气,还以为殿下是在躲着她呢。”
“你怎知我是——”少年脱口而出,又猛地抿住唇,警惕地退后半步。
“这金丝莲冠是东宫制式,公子虽未着蟒袍,但腰间蟠龙玉佩可不会骗人。”重妩指尖虚点他腰间,眼睛弯成了月牙,“太子殿下。”
其实她哪里是通过这种细节认出来的。
分明就是他自爆了啊!试问宫中能称贵妃娘娘为母妃的还!有!谁!
那少年——或者说太子眼底泛起一丝戒备,手指下意识按上佩剑,却在触及她含笑的目光时生生顿住。
月色溶溶,梅香沁骨,眼前女子分明是盈盈笑着的柔婉模样,却让他想起幼时在御花园荷塘边窥见的、那方映着月影的深潭。
危险,却莫名令人想要接近。
“......你究竟是谁?”他哑声问。
“奴婢方才说了呀。”重妩晃了晃梅枝,殷红花瓣擦过她唇畔,笑吟吟道,“奴婢是昭华殿的洒扫宫女。”
少年盯着她看了半晌,忽地泄了气般垂下头:“罢了,左右这宫里也没人敢害我。”他踢开脚边碎石,声音闷闷的,“你既撞破了孤的身份,便陪孤说会儿话。”
重妩从善如流地席地而坐,拍了拍身侧石阶:“殿下请。”
太子瞪大眼睛:“你让孤坐地上?”
“地上怎么了?”重妩眨眨眼,歪头笑道,“奴婢家乡有句老话,接地气的孩子长得壮实。殿下这般瘦弱,怕是贵妃娘娘平日拘得紧吧?”
太子脸色倏地苍白,攥着灯笼柄的指节发青:“别提她!”
重妩眸光微闪。方才那跋扈贵妃训斥宫女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忽得想起昙华寺中老和尚说的话:“陛下待贵妃如珠似宝,为慰她寂寞,竟将先皇后所出的太子交予她抚养……”
如今看来,面对这样一位骄纵专横的母妃,想来这位养子没少受磋磨。她放缓了语气:“殿下恕罪,是奴婢僭越了。”
一阵清风掠过,枝头梅花窣窣飘落。太子忽然挨着她坐下,绣金衣摆沾了尘土也不在意,淡声开口道:“……母妃生辰快到了。”
重妩捻着花瓣的手一顿。
“孤想送她件礼物。”少年盯着灯笼里跳动的烛火,“可她什么都有,南海明珠,西域香料,孤去年猎的白狐皮她瞧都不瞧......你说,女子究竟喜欢什么?”
重妩静静望着他紧绷的侧脸,恍惚间竟与记忆深处某个雪夜重叠。三百年前,也有人这般笨拙地问她:“阿妩,生辰想要什么?”
她闭了闭眼,将纷乱思绪压下,柔声道:“殿下可知贵妃娘娘最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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