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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有条约定俗成,不足为外人道的生物链确认准则,长者为尊丶内外有别。
白敬亭自然是生物链最顶端,一家老小包括外戚都怕着他,只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怕法。老伴赵春萱怕了他一辈子,谨小慎微,凡事不敢争辩半句。半夏印象中,唯一一次大胆反抗也是因为白敬亭生气随口带了一句「你妈的」,赵春萱回顶了一句。
那还是赵春萱去世前几年,勇气积攒了几十年,那天倾数而出。半夏蹲在地上玩羊骨头,弹力球,是不是记事的年龄她不清楚,奶奶赵春萱点着幼年时裹了一半,半大不小的脚,叉着腰丶撅着屁股骂了爷爷白敬亭的场景就那样被定格在她的记忆里。
白敬亭下一个等级就是赵春萱,赵春萱不敢反抗上级,她就把劲想都用到沈青格身上。婆婆儿媳妇是天敌,赵春萱就是被自己婆婆压榨过来的,儿子娶了媳妇她也是要摆摆威风,却没意识到时代的风比她的威风要大。
沈青格是医生,有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圈子,没时间总在她身边晃悠,听她「教诲」,赵春萱却隔三岔五让她回家做饭。白敬亭看不下去,训斥她,沈青格有工作,不比她一个家庭妇女,在家待着没事就应该干活,别添乱。赵春萱累极了,委屈哭,「我活该年轻时受罪伺候老的,老了老了又受罪伺候小的。
赵春萱这个等级的维护,全凭中华文化尊老爱老传统,好在孩子们都孝顺。
再往下,真正还恪守这条生物链的就是白芷和白紫苏,时不时还拿出架子摆一摆,基因的力量总是强大的,虽然其他人并不在乎。
内外有别,自然是除了姓白的,都是外人。白敬亭那辈还好,孩子少,事也少,白家人自己能解决的事,绝不麻烦别人。白芷这辈就不行了,景天不在身边,半夏也还年轻,紫苏却又没个主见,总体上来说,白芷还是很依赖李智。所以对待「外人」,白芷气势上拿着劲儿,实际上早就名不副实。
白紫苏晚八点下班,开车来到父母家。白芷自己猫在屋里,累了一天,她不想进去挨骂。半夏毕业后在家住,先找她倒是个缓和。沈青格病倒后,白芷让半夏把租的房子退了,理由是他一个人照顾不来。
「妈咋样?」紫苏进半夏屋子,坐在床上问。
半夏正在网上查护理卧床病人的食谱和注意事项,一项一项记到笔记本上。虽然请了王梅,她又有那么多证,半夏还是觉得自己懂一点,保姆照顾时多少能看出点门道,母亲就能少受点罪。
半夏停下笔,拂了额前刘海,别在耳后,「医生说,妈苏醒的可能性很小,而且,若是能活个一年半载也是大造化了。
「你跟爸说了?」紫苏问。
「还没有。」
「怎么没说?」
「是不是应该咱俩商量好再说?我怕爸接受不了。」
「我这一天忙到脚打后脑勺,哪有心情想这些,也没精力。不然,我看先别说呢,以我的经验,医生的话也不能全然相信,还得靠我们自己。先养着看,说不定有转机。」
半夏不再言语,接着查自己资料,两人无话,紫苏却也不走,躺在床上望天儿。静默时间一久,尴尬冉冉升起。紫苏起身。
「景天,还是要通知一下。」半夏突然开口。
「我问过了,爸不让。」
「妈都这样了,爸不让能行吗?妈好时嘴上不说,表现得是给予景天充分的选择自由,从她心里上讲,肯定是想要见见景天。再说,爸一向口是心非,他到底是真不让还是面子上下不来?我的意思是,眼瞅要过年了,无论如何,还是要找找景天。」
「咋找?消失这么多年,没有电话丶没有住址。当初一句解释没有,甩脸就走了,谁欠他的似的。」
「姐,好歹你也是公安局的,找个人还不吗?」半夏带了一丝耻笑。
「你跟爸都是一个调子,警察能随便找人吗?我们都是有程序的,哪怕登录个都有记录。委托其他机关也要走手续,公家权力不能随便用,太肆意就有风险!」
「景天要是想见妈呢?」
「他要有那个心,怎么都能知道。你去找那个花店问问,让他们传个话?」
半夏心里犯嘀咕,家丑不可外扬,家里事跟花店人说,人家得怎么想他们这户人家?
「那保姆你看怎么样?」紫苏问道。
「我不知道,你回家问姐夫吧,要不您腾出点时间,抽空考察一下。」半夏低头划拉手机。
「我看出来了,我是欠你们的,一个个说话都戳人心窝子。」紫苏站起来,摔门而出。
沈青格已经被移到景天曾经住的房间,算是家庭病房。王梅白天七点半到晚六点,负责给沈青格打吊瓶,做营养餐丶翻身丶按摩,定期擦洗身体,晚上就是半夏照看。紫苏去房间看了母亲,眼泪在眼窝里打转。她握着母亲的手,哽咽许久,一句话说不出来,那眼泪也是原始本能的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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