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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盘带着五千人马迎候多时。
听到敌方主将姓名,年方弱冠的大司马幼子淡笑一声,“狗啊。”
诗经有云,“卢重环,其人美且鬈”,意指带着狗铃的黑毛猎犬。这位从小没什么人管,也没正经读过几本书的北府少将军言罢,眼神又一寂,自嘲地提起自己的缨枪,眼望枪锋:“我又何来资格笑别人。”
他身侧整装待发的周天池,自褚盘出生起便在他院里照看他,最知道褚家的那点阴私,为难地劝解:“……少将军临阵莫分心,大司马还是顾念你的,留下五千北府兵给郎君傍身……”
然而这五千人不说是老弱病残,也绝非北府精锐,和褚豹身边连战马都是具装的义从军没法比。
周天池话到嘴边的一句“血浓于水”,终究难说出口。
“是了。”褚盘细长的身条罩在沉重铠甲下,应的是军师那句“临敌莫分心”。
小旗挑开大帐,褚盘出帐,那双飞凤眸没有继承褚啸崖的豪迈浓眼,对前眼集结的北府兵平静如水道:“随我出城杀敌。”
·
“捷报!”广固城刺史府灯火通明,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的韩火寓快步走进公房,向等待的老师呈上军情。
“济南郡前日如老师观天所示,起大风沙,褚将军以双龙阵对战卢重环,以少胜多!生俘尉兵二千人,并盔甲兵器千余副。”
要知道济南新招的守备兵加上褚盘亲兵,一共也不足万人,此番借天象之利取得首胜,十分提振士气。
至于崔膺的揆天验地之能,早在西山随老师求学时,韩火寓深已知晓,除了敬慕,又岂会一惊一乍。
“巨野那边的情况,”韩火寓缓了口气,自己到茶几前扒了个杯子倒水,拯救冒烟的喉咙,接着续上话,“也如老师预计,破坏了那铁云梯就能守住。原计划阮将军守足十日再退,而今应还在坚守。”
广固城距巨野的距离比济南郡远得多,消息有滞后。但崔膺听完学生之言,停顿在胸前的蒲扇又重新迤迤扇动,显然对出身将门的阮家郎很有信心。
“都道南朝将领青黄不接,说褚司马、谢荆州之后,再无青年战将能应付北边如云猛将。”崔膺目光深邃,“此二子初出茅庐,不惧虎啊。”
“学生有一事不解。”
韩火寓心中晃过谢家送来的那部北将谱。他本就是聪敏之士,却百思不得其解,谢含灵怎可能提前半年就得知北朝打造的攻城利器,并附上破解之法?
不过眼下不是琢磨这事的时候,韩火寓盘腿坐在老师对面,问:“眼下正是一年中最热之时,州中麦粮又才收割完,咱们粮草充足,北尉为何选此时南征?”
崔膺扇尖打了下韩火寓的膝盖,后者赶忙跽身坐好,便听崔膺问:“你想不到吗?”
韩火寓想了想,“为了破坏我朝的闱试?”
崔膺点点头,又摇头,拢扇道:“这只是其一。我朝的利好之策自然是北边所不愿见,在学子考试时兴战,人心惶惶,还谈什么吏治改革?但更重要的,是北人千里奔袭,想学去年大司马速取青州,如此一来必然轻辎粮,他们又倚仗兵械骑军之利,是打算破城后因粮于敌!我们的麦子丰收不假,到时候却也成了敌人的粮仓。”
韩火寓听后,凝重点头。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诚非虚言,若不是青州早有准备,今日城破只怕确如胡子之计,在弹指间耳……
青州一破,尉军顺淮河而南下,后果便是不堪设想。
“诵和,你再撑一撑,务必分派人手安抚好百姓,州内闱试照常阅卷遴选,不可耽误。”崔膺捏了捏发酸的眉心,“兵报已传回金陵,青州与徐州唇亡齿寒,兵部任令一下,援兵想必快了。”
·
江南进入了梅雨季,百里归月出考场后,便因耗神与溽热的天气病了一场。
胤奚他们是考完才得知青州遭袭的。
兵部呈报两省后,已令徐州守备军就近向青州驰援,户部连夜计算军需耗费,礼部则按部就班地誊卷判阅,一时间六部忙作一团。
谢澜安也没多问他们考得如何,崔先生身在青州,她知道楚堂必然放心不下,文杏馆沙盘前,她纵览着沟壑其上的城池关隘,说:
“除了徐州驻军,褚啸崖也派长子领一万精骑北上驰援了。按照之前的准备,青州守下来问题不大。”
沙盘对面的楚堂,并没因此放松眉心,盯着沙盘默默推演战局。
刀声破风,胤奚在院中翠叶如盖的古树下一刀递出,削破从头顶叶尖坠落的一滴露珠。
光晖透过叶隙折在他眉角上,为那张艳冶无伦的脸添了一分锋芒。
背靠树干看胤奚走刀的祖遂,不禁捏着银扁壶点头。臭小子身架轻灵,本不是走刚猛一路,然以快打快,舍他其谁。不枉他设计的这把刀。
“尉军虽号称出师十万,”祖遂啜了口武陵春,抓着头皮念叨,“可攻城本就成倍耗费兵力,那阮家郎只要固守,加上这两路夹击,姓纥豆陵的怎么来就得怎么回——不,说不定有来无回。”
楚堂慎重地凝视沙盘,半晌未语,忽然道:“不好。”
谢澜安眼皮轻轻一跳。胤奚蓦然收刀,转头回望。
“女郎可曾听说过,”楚堂抬头,袖下指尖因自己的那个猜想而微微颤抖,“关于褚家那个幼子的传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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